关键词四:直观时间 关键词五:稀薄的历史感 关键词六:全球化注脚——《少年时代》 虹:你怎么看待《少年时代》中的时间元素,同时你怎么看待时间元素在林克莱特的创作中起的一贯作用? 戴:如果用不大(或大不)恭敬的说法,时间、连续的时间呈现与“话唠”对白,是林克莱特电影最突出和基本的风格元素。同样无可否认,《少年时代》将他在此前的《爱在XX》系列的风格:淡、琐屑、细微、质感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。因为时间跨度足够长,长到足以傲视人类学式纪录片。于是,时间直观地成为主角。不是“雕刻时光”,而是生命为时光所雕刻,或刻蚀。 当然,也是时间的主题令林克莱特以我们时代的方式、又略有不同地传递着一份稀薄的历史感:某种20世纪60年代的记忆(伊桑•霍克几乎是其肉身标记),某种对这份记忆的标识与抹除的方式,一点点反叛、一些些犬儒、几许自怜自恋、甚或不自知的认可与了悟……。带着几分游离的现实温情与和解。 虹:如果你不知道《少年时代》所有的拍摄背景和相关信息,也就是说你不知道导演拍了十二年,只是偶然看到了这部电影,你对它的判断会和现在一样吗? 戴:只要十年内你听说林克莱特,只要此间你看过他的任何一部电影,你几乎不可能不获知相关信息,这消息/故事已经讲了许多年了。但平心而论,即使你不了解其后的背景,我想,对影片的判断也不会有太多不同。比起影片对德州小城、一个美国中产之家生活的细节(好莱坞通常不屑、甚至有意抹除的)更迷人的,正是同一位、同一组演员的身体、形象所传递的“时光荏苒”、“白驹过隙”。12年与否并不只要,只要的是足够长到一个孩子长成青年、男人。这是道具服装化妆无法创造的质感:不仅是儿童的珠圆玉润渐次成了青少年/女的粗糙与不谐,而后成了年轻人的轮廓、躁动与冷漠,而且全部不曾更换的配角脸上与身体的岁月擦痕。除了作为某种全球化的脚注(美国德州小城典型的本地生活可以引发全世界某代际的共鸣),影片更像是某种(胶片)电影本体论的迷人而冗长的实验报告。 关键词七:卡通化 关键词八:甜美的痛感 关键词九:得体的媚俗——《布达佩斯大饭店》 卡通化的画面风格 虹:韦斯•安德森的风格到底是什么?请在五句话之内总结。安德森曾经是很小众的,如今则变得大众了。在这个受众面的变化过程中,他的影片风格和制片策略到底发生了哪些具体的变化? 戴:童趣、机智与不无犬儒意味的幽默。凸显电影介质的两维性因而成功卡通化。少许苦味恰到好处地调和影片的密集甜腻。 我不以为韦斯•安德森的影片有从小众到大众的明显改变。也许可以说,他也算是后现代电影成功的一例吧。从一开始,他的影片就以“甜美的痛感”、“得体的媚俗”而见长。具体到《布达佩斯大饭店》,显然是《月升王国》的商业成功,令安德森得以获得更多的投资和更大的制片规模,当然,也必然是更多的甜美、更多的机巧与技巧,更少的讥刺与尖刺。但作为一部准确置身于胶片电影终结时刻的影片,《布达佩斯大饭店》以它对二维平面和三维纵深幻觉的游戏,以他对电影史上各种银幕尺幅的摆弄,精准地啄吻了人们内心的柔软自怜之情,成就了一部兼有戏仿与怀旧、调侃与深情的、精致的游戏之作。 虹膜:《布达佩斯大饭店》到底是韦斯•安德森的风格顶点,还是山重水复只好走下坡路的开始?对于一个不断重复自己的作者,我们是应该宽容还是苛则,有没有界限? 戴:就整体评价韦斯•安德森的作品序列而言,言其“自我重复”,多少有失公允。不论喜爱与否,韦斯•安德森无疑是一位具有极为鲜明的个人风格的导演。而所谓风格——传统艺术评论所谓的“一个艺术家成熟的标志”,无外乎是某些持续的、不断复现的语言及叙事形式单元。问题倒是,鲜明个性风格之于电影人,是否是一份不必要的奢侈?《布达佩斯大饭店》是否是韦斯•安德森个人序列中的佳作或劣质品,人们尽可见仁见智,但现在论说这是否其顶点或下坡路标,还嫌过早。较之诸如《狐狸爸爸》,《布达佩斯大饭店》的确丢了那份真切的痛感、暖意和真情,但较之《月升王国》,布达佩斯在格局与视野上仍略胜一筹。风格化是否过分,可悲地取决于观众对此的审美疲劳何时发生。 虹:《布达佩斯大饭店》用一种反复嵌套的叙事方式来展开故事的讲述,你怎么看待这种方式在影片中的特殊作用? 戴:韦斯•安德森另一个叙事游戏:全知叙事、人物叙事人的旁知叙事、自知叙事、故事中的故事……无外乎试图令确定的叙事视点游戏性的内嵌其中,又飘然于外。一个认同与间离的游戏,也是叙事的炫技和花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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